临涣,位于安徽省北部,建于3000多年前,古称铚县,是江淮地区有600多年饮茶文化历史的古镇。此篇叙述的就是临涣——一个千年古镇、半世纪茶香的故事......
偶有一日,从网页上读到了一篇关于介绍临涣的文章,这个小小的地方就深居内心,且频繁骚动着了。去临涣的道路研究了数遍了,其实差的就是一个决定。此番,果真在去临涣的路上了...
通往临涣的肖淮公路正在大修,下了高速公路,车子就一直在颠簸中,蜷缩在车中,有点无助地望着窗外。二月的淮北丝毫看不到春天的痕迹,路边树桠、枯草上和远处的房屋上都是一层白白的尘土,像一个黑白的世界。好在多日雾霾的天空里有了些蓝色,久违的阳光透过车窗,洒在身上,温暖着身体也按摩着心灵。
就这样,临涣慢慢地近了......
进入临涣,首先要经过镇东一条弯曲的小河,查了下资料,叫浍河(音kuai,当地人多念hui),老的时候叫涣水,这就是临涣名称的由来了。紧挨河边的是古临涣城遗址,是一截截长满灌木的土墙,经过千年岁月的腐蚀,现在看来就像一个个大大的土堆。当年,正是这些土墙,把临涣安安稳稳的围在中央,围出了临涣人民“稳稳的幸福”,围出了一个苏鲁豫皖地区远近闻名的茶香古镇。我看到,在路边已经树立起了保护古城墙遗址的石碑,看来临涣人民已经意识到呵护这珍贵的历史财富了,让人欣慰。
肖淮公路穿镇而过,路本身就不是很宽,一些商摊和临时的建筑沿路而设,省道似乎被临涣紧紧的搂在了怀里,迫使过路的大车小车都要按临涣的节奏,慢悠悠地通过。
初识临涣,感觉临涣还沉浸在新年那暖酥人心的温暖和幸福中,小镇的干道两边是密不透风的商铺,红红绿绿的年货从屋里一直摆到路上,路中间间隔矗立着制作著名的临涣烧饼的大烤炉;不知放在哪里的喇叭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曲子。人们就在这样的街道上慢悠悠的品着小吃、挑着年货,唠着家常,满大街流淌着的不是时光,都是幸福。
很知趣的把脚步换成临涣的节奏,买一个临涣大烧饼,边走边嚼,向小镇的深处徜徉而去......
临涣镇共有不到10万人口,但却是个副县级的小镇,足以看出其在淮北地区的位置了。镇里的街面直来直去,纵横交错,呈井字状,把小镇分成了若干个四四方方的区域,给人一种四通八达的感觉。
沐浴在淮北暖暖的阳光里,懒洋洋的随波逐流了有半个小时了,却未曾见到一间脑海里浮现过多次的茶馆,内心的焦急和失落渐渐涌了上来,心比口更渴!
古镇上总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,当我们落寞地坐在路边小店石阶上休息时,偶尔回头的一瞥间,在身后那条相对清净的小巷里,赫然飘着一盏大红的灯笼,上书一字——“茶”!终于切身感受了一把“蓦然回首,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”的感觉!呵呵!
既然找到了茶馆,就可以安心地说说临涣的茶了......
临涣之所以被称为古茶镇,是因为处于苏鲁豫皖交汇处,自身和周边是重要的商贾汇集区,做生意的人很多,临涣因交通便利,便慢慢成为商贾们休闲放松的地方。大概从明朝起,这里的人们把把产自安徽六(音lu)安的红棒茶,稍作加工,制作成了一种叫“棒棒茶”的茶,用镇子里四大名泉的泉水冲泡,甘美无比,回味悠长。据说,棒棒茶只有用这里的泉水冲泡才香!于是这里的人们就爱上了喝茶,并且一爱就是600多年!
这里的茶馆,早上6点开门,晚上8点关门,喜欢早起的总是老人,慢慢地,老人便成了这里在茶馆喝茶的主要群体。很多老人喜欢起床就到提着自己的茶杯,到茶馆喝上一壶,吃点五香花生、几块烧饼,既醒了盹,又吃了早饭。有遇到的老友,就边喝茶边聊天,慢慢就到了上午,人多了就凑个手打打牌,一不小心一天就在茶馆里那温热红润的棒棒茶中流淌了过去。
久而久之,这里就有了“老镇.老人.老馆.老泉.老茶”的独特风景,引得不少摄影和民俗研究爱好者慕名而来。我们在其中的一个茶馆里就看见了很多摄友的作品挂在墙上,其中不乏获奖的佳作,同时,这里还是很多摄影协会、民间团体的采风活动基地。
挑一个靠里的角落,要一壶棒棒茶、一盘葵花籽、一小袋五香花生,我也来品味一下这茶味里的人生。
茶馆里的老人喜欢边喝茶边抽烟,茶雾烟气里的老人就成了摄友们的主角。我一直以来没有端着镜头直面陌生人的勇气,所以进茶馆的前半个多小时里,一直把相机藏在包里,不敢拿出来,直到“请示”茶馆老板,可否拍照,老板:随便拍,想拍谁就拍谁,没问题!
拍了一通之后,我发现这里喝茶的老人一个个都像经验丰富的艺人,面对各样的镜头,都是那么淡定从容,该干嘛还干嘛,眼珠都不带转的,个个都带着大腕的范儿!
茶馆对过的屋檐下,坐着一位老人,面色黝黑,但很有精神。那天在茶馆里挎着相机喝茶的只有我们几个,似乎他早就盯上我们了,坐在长凳上不住的往里面瞅,我出去拍外景的时候,故作忙碌状但时不时瞟我一眼,在我们离开茶馆要走的时候,他适时地掏出了大旱烟管子,开始夸张的点烟,哈,终于明白了,原来是想让我们拍他!这个好办啊!嘁哩喀喳一通,他不断的换着姿势,一会儿抽口旱烟,一会儿端起茶壶,甚至还摆出了V字手势,哈哈,真是个可爱的老人。
后来和全国各地的摄友聊起这个老人的时候,才知道,老人70多岁了,是个名角呢,经常在茶馆门口,任人拍照,而且不要钱,很多摄友都拍过他。临走,出于感激,我们给他10元钱,他很从容的地收起,掖进了腰间。
这个茶馆叫“怡心茶馆”,是当地门面最大,人气最旺的茶馆。听老板娘说,最多的时候有200多人同时在这里喝茶。临涣镇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家茶馆,多数都是传统的老茶馆,而人气最旺的也都是老茶馆。老茶馆里的装饰和器具都是很朴素简单的,地面不用水泥铺,露着土,方便茶水渗下去;几张矮桌子,几条长凳就是座位;几元一把的茶壶,几个小黑碗就是茶具,回龙泉水冲出来的棒棒茶热气腾腾,窝在老人堆里,心咋就跳得这么实在?
袅袅茶气里,老人们聊得欢畅,玩得恣肆。捧着自己带的杯子,嘘一口茶,拍甩出去一张牌,大吼一声,你输了,那气势不亚于决胜的将军!胜者接上“粉丝”递过的香烟,点着,美美的吸上一口,喷出青色的烟雾,缓缓弥漫;败者唉一声:我去接壶水...
屋子里没有灯光,门口的阳光、屋里的烟雾,让视野里变得影影绰绰,光影里的那些晃来晃去的老人,让我觉得这里像是正在上演一部电影,电影里演的是这些老人带着茶味和烟气的人生,而我看的如醉如痴,以致都忘了拍照。
棒棒茶就像细小截断的树枝,成盆的摆在门口,茶客要喝茶的话,老板就抓上一把,撒进茶壶,端到门外,提起炭火上冒着热气的大铁壶,一柱回龙水滚入中,这是正宗的棒棒茶了。老板穿着棉睡衣,在柜台后张罗着,顺手递给我们几张名片,嗬!名头一大堆,都是一些民俗协会的会长、副会长之类的。他说他的茶馆已经经营了三代人了,然后又领着我们进了里屋雅间转了转,里面除了茶具还有不少民间乐器,看来这里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了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,一直刨根问底地向饭店老板打听其他的老茶馆所在,老板倒也热心,连同几个伙计热情地提供着线索,奇怪地是几个人都说不清到底有几家老茶馆,都在什么地方。没关系,既然赴了这场与茶的约会,那就拿出虔诚的心意,用心寻觅诱人的茶香吧。
我们沿着井字形的街道,慢慢地踱着,打听着。其间,经过了建于唐朝的文昌宫,认识了临涣包瓜,并且惊奇地看到,这里的人们也喜欢把麻将和牌桌摆在门口、路边,旁若无人地激战正酣,很像四川那边人们的习惯。
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得强势,满头冒汗了。还好,终于又找到了几个茶馆。
这几个茶馆和上午见到的风格迥异,离镇中心较远,算是镇子的“郊区”了。眼前是一片标准的农村平房,而且还有许多土房草屋,年久失修,略显破败。门前满是落叶枯草,几辆破自行车歪七倒八靠在树和墙上。
外面凄凄冷冷,寻门而入以后,则是另一番火热景象了!满院阳光!满院人头!人们围坐在小木桌前,喝着茶,吆喝着,打牌,玩麻将,坐着打的,站着看的,陶醉其中!
老板娘是个精干的中年村姑,比起周围的环境,脸面很是白净,也很健谈,有问必答,似乎也是个见过场面的角。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忙活,但红红的炉火、红红的福字映在她那张始终笑容四溢的白脸上,想必她是幸福的!她在幸福着满院人的幸福!
这里的茶更加便宜,便宜到我们不敢相信,一般一人一壶五毛钱,而且只要不影响打烊,愿喝多久喝多久。我们三个人,给了老板娘两元钱说不用找了,老板娘执意的硬塞给了我们五毛找钱。
之后,陆续转了附近的几个老茶馆,都是家庭作坊式的,几乎所有的木桌木椅都座无虚席,茶香袅袅!同伴直呼没想到!是啊,很多人愿意到都市里、自然里寻找小资的慢生活,聊以安慰疲惫的心灵,而很少会有人能想到,在这算不上严格意义上南方的小镇里,会有如此慢悠悠的节奏。
在临涣,茶就像空气,无处不在!铁匠铺的棚子下、木器厂的桌子上、杂货店的柜台上,就连菜园的地头上都摆着茶壶;打烧饼的忙里偷闲对着壶嘴呷一口、拖拉机司机捧着大塑料瓶的茶壶等着卸下货物、抱小孩的母亲买来烧饼,一口烧饼一口茶......
有人会说这里的茶太廉价,有人还会指责这里的茶不卫生。
的确,临涣的人们不讲究,有钱没钱的人都是一样的习惯,建筑没特色,也很少置办家业,甚至满大街都是穿着棉睡衣闲逛的人,但这丝毫不影响这里人们的幸福。数百年茶香熏陶、洗礼沉淀下来的是雍容,是洗净浮华之后的淡泊!这里的人知道,真正的幸福是发自心底的,不是靠虚荣映得的,所以,他们以茶为伴,心安理得的幸福着属于他们的幸福!
茶,是这里人生命的圣经。茶味里有人生,人生里有茶味!正如:茶味人生随意过 淡泊知足苦后甘。
作家三毛在一篇散文中更把茶分为三道,第一道苦若生命,正如青年,虽然清苦,但充满希望;第二道甜似爱情,如同中年,品尝到了活着的清香;第三道淡如微风,绝大多数人犹如这茶,注定在平凡的生活中走完一生,甚至看不到自己生命的浪花。临涣的老人、老茶就是三毛散文的绝佳注脚!